致黄炎培

毛泽东

1952年9月5日

任之先生： 北戴河的信，九月四日的信及讲稿，均已收到，甚为感谢。 讲稿用意甚好，惟觉太激进了一点，资产阶级多数人恐受不了，因此遵嘱作了某些修改，是否妥当，还祈考虑酌定。 要求资产阶级接受工人阶级的基本思想，例如消灭剥削，消灭阶级，消灭个人主义，接受马克恩主义的宇宙观，或者如先生所说“没有劳动，没有生活，不从劳动以外求生活，不从自力以外求生活”，这就是要求资产阶级接受社会主义。这些对于少数进步分子说来是可能的，当作一个阶级，则不宜这样要求，至少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不宜如此宣传。 当作一个阶级，在现阶段，我们只应当责成他们接受工人阶级的领导，亦即接受共同纲领，而不宜过此限度。 在现阶段，允许资产阶级存在，但须经营有益于国家人民的事业，不犯“五毒”，这就是工人阶级对于资产阶级的领导，也就是共同纲领所规定的。 超过这个限度，而要求资产阶级接受工人阶级的思想，或者说，不许资产阶级想剥削赚钱的事情，只许他们和工人一样想“没有劳动就没有生活”的事情，只想社会主义，不想资本主义，那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应该的。 今年上半年北京的《学习》杂志上有些写文章的同志曾经提出了这样的意见，我们已叫他们作了更正。 对于资产阶级中的少数人，那些有远见的人们，我同意先生的意见，可以向他们宣传社会主义，使他们对社会主义事业发生兴趣，我想这是可行的，也是有益的。在中国的条件下这样的人可能出现，特别是在几年之后，社会主义经济成分更加壮大，更加显示它对于国家和人民的伟大贡献的时候，这样的人可能逐步地多起来。 先生近来思想前进甚快，例如北戴河信上所说国家主权的思想，此次所说社会主义的思想，都表示这一点，但在现在却是言之过早，在少数人想想是可以的，见之实行则是不可以的。因为先生对于我的高度的信任，故率陈鄙见如右，是否有当，还祈审察赐教。 日内如有暇，想和先生面叙一次。顺致 敬意 毛泽东 一九五二年九月五日

书信解析

1952年9月，中国民主建国会北京分会准备召开会员大会。9月4日，时任政务院副总理、中国民主建国会主任委员的黄炎培给毛泽东写信，并将他为此会准备的题为《“三反”、“五反”运动结束以后怎样发挥毛主席对民建方针指示的精神》的讲话稿送请毛泽东审改。毛泽东阅看了来信，并对讲话稿进行了认真修改。9月5日，毛泽东给黄炎培写了这封信。 1952年初，党中央在国家工作人员中开展了“三反”（即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运动。接着，又在资本主义工商业者中开展“五反”（即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资财、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亦称反“五毒”）运动。“五反”运动本来是针对不法资本家的，但却在相当一部分工商业者中造成严重恐惧心理。黄炎培将这些情况向毛泽东作了汇报，并建议中央领导作一次报告，讲清政策，以保证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顺利进行。毛泽东阅信后，于3月15日专门邀请黄炎培晤谈，对许多问题作了明确指示。关于民建会员的学习问题，毛泽东指出：“马列主义要学习，但一般人首先应该学习并接受共同纲领。”8月，毛泽东在政协全国委员会第三十八次常委会议上，概要地总结了进行“三反”、“五反”的情况，并宣布：“现在‘三反’、‘五反’运动胜利结束，问题完全弄清楚了，天下大定。”这次运动开始后，在揭露批判不法资本家“五毒”行为的同时，党内又出现了一种实质上是否定民族资产阶级在现阶段还存在着两面性，而认为只有反动的腐朽的一面性的意见，并认为应该对资产阶级实行打倒的政策，对资产阶级的改造则要求以接受马列主义而不是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为标准。1952年上半年北京的《学习》杂志连续发表文章，主张“敲响资本主义的丧钟”，并表现出在对待资产阶级问题上的极“左”情绪。毛泽东对此提出了严厉批评，责成中宣部作出书面检讨，并转发各级党委引以为鉴。 毛泽东对黄炎培送来的讲稿的内容，主要进行了以下修改：（一）把讲稿中“资本家应充分接受工人阶级思想”改为“资本家应充分接受工人阶级和国营经济的领导”。（二）把讲稿中的用“工人阶级思想”教育改造资本家改为用“爱国主义的思想，共同纲领的思想”教育改造资本家；把帮助资本家“改造思想”改为帮助资本家“改造那些坏思想，那些不合乎爱国主义和共同纲领的思想，即所谓‘五毒’思想”。（三）在讲稿中“资产阶级分子有坏的，也有好的”一句之后，毛泽东加写了“就资产阶级大多数人来说，一个人的思想中有坏的方面，也有好的方面。我们应该帮助他们去掉坏的方面，发展好的方面”。（四）在讲稿最后一段，毛泽东加写了一段话：“我们在现阶段对于资产阶级的多数人的要求是如此。但在中国的条件下，资产阶级中的‘少数’人，那些有远见的人们，可能超过上述要求，而接受工人阶级的基本思想，即社会主义思想，而对社会主义事业发生兴趣。他们一面开工厂，并不要求马上变更自己的成份和事业；一面看到社会主义事业对于人类的伟大贡献，想在将来做一个社会主义者，这种人是可能有的，我们应该表示欢迎。”由此可见，毛泽东是非常注意政策的。 黄炎培读了毛泽东的复信和修改稿，极为兴奋和感激。当天晚上，他就给毛泽东写信说：“讲稿承亲赐斧削，对资产阶级一方面照顾到多数不能接受，而一方面拿来鼓励少数前进分子，这样才符合新民主主义精神，不仅改正了讲稿，同时改正了我的思想，敬谨接受之下，不尽地感谢！” 毛泽东是站在时代前列的伟人，他领导制定了过渡时期党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所采取的政策，即“利用”、“限制”、“改造”的政策，并逐步成功地把资本家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这封信体现了毛泽东当时在对待资产阶级的问题上，坚持从我国社会实际情况出发制定政策的思想。